原來是美鮫男 二

  官青玄做了個夢。

  夢見許多年前,她還在家中,當那人人都寵愛的孩子。

  一日,她心情極好蹦蹦跳跳的來到後院,見著長她八歲的哥哥正與爹爹持槍操刀武劍,兩隻小短腿邁開跑呀跑的,朝她最愛的家人衝去。



  都知道娃兒一興奮的跑起來都不會看路的,上官青玄才起步沒多久,小腳絆了石子,重心不穩,栽了個大跟斗。

   許是刻在骨子裡的武將世家基因,小小女娃硬是笨拙的雙手撐地,頸子縮起的順勢翻過身。

  誰知......。

  砰!的好大一聲,終究是孩子,額頭給碰地了。

  痛......小嘴一歪,小青玄摸著額頭,坐在地上嚎啕大哭。

  「嗚啊啊啊啊!疼啊!嗚嗚嗚嗚!」腫起來了啦!

  一邊是女兒,一邊是親妹,上官家兩個男人顧不得全身汗臭味,丟下武器朝上官青玄奔去。

  哥哥上官慶玄身手矯健,一把抱起哭成淚人兒的妹妹,還不忘朝爹爹拋以得意的眼神,好似在說:

  哼,太慢了。

  而他們的爹上官諒也不受黃口小兒挑釁,一個箭步上前,上官慶玄只覺懷中的重量一輕,便見妹妹給上官諒抱在懷裡。

  嫩。

  上官諒以唇語回敬兒子,想跟他比?回去多練吧!

  「臭爹。」上官慶玄撇撇嘴, 親妹碰了頭哭成這樣,做哥哥的又沒辦法第一時間給予安慰,心裡頭悶啊!

  誰教他們的爹爹是馳騁沙場多年的老江湖,屢戰屢勝,到現在沒死是他有本事。

  呃不對,他怎麼可以咒爹爹死?呸呸呸!

  爹爹死了娘會很難過,妹妹哭已經夠心疼了,向來在他們面前恩威並濟的娘如果也跟著掉淚,他真的會自責到不行。

  爹說,他已經是男人,有肩膀,也可以跟他一起保護娘跟妹妹,女人是用來疼的,教他們落淚,那就是罪該萬死!

  唉......他怎麼老是想到跟死亡有關的事情去呢?

  上官慶玄撓了撓頭髮,一臉悶悶的朝上官諒走去。

  「慶兒怎麼啦?」看見兒子短時間內千變萬化的表情,上官諒便知道兒子內心的小劇場又再上演了。

  「爹爹,我疼......。」小青玄的哭聲稍稍緩了些。

  「好啦,不疼,爹給你揉揉。」上官諒以極輕的力道搓揉上官青玄額頭上的腫包,嘴裡還是忍不住唸著,「爹跟你說多少次了,不管走路還是奔跑都要留心四周的地,你瞧,碰著了吧!」

  聞言,小青玄眼眶再度泛淚。

   「爹。」上官慶玄哀怨的眼神射來。

  「噯!稍稍唸一下而已。」上官諒有些汗顏,我是你爹啊!敢這樣看我,有些生活小細節還是得提點提點下你妹妹的,再這樣莽莽撞撞下去,倘若長大沒人要怎麼辦?

  不,不怎麼辦,他可以養她,再繼續愛護她,女兒生來就是要捧在心尖兒上的,唉唷唷,他的小寶貝啊。

  啪!

  一隻女子的手不輕不重的一掌拍在上官諒的額頭,上官諒定眼一瞧,見是冷著張臉的妻子,趕緊收起疼愛女兒的花癡樣的臉。

  然後看到在妻子身後一臉得逞的兒子,上官諒唇語說道:「你狠。」這局,他輸了。

  季恒安朝丈夫懷中的女兒伸手 ,上官青玄直接捨棄親爹,轉向扒上娘親。

  「青兒不哭,你爹也說的沒錯,記得這次碰著頭的感覺,下次注意就好。」季恒安安慰著女兒,另一手拿著手絹替女兒哭花的臉擦淨。

  看著一旁又開始鬥嘴的父子,季恒安朝他倆丟了記眼刀,父子倆立刻安安分份的立正站好,就只差沒有搖尾加汪汪叫個幾聲。

  而早已不哭的小青玄盡情的在娘親懷中撒嬌,直到......。

  「娘,青妹妹好像幾十來斤重有,你抱這麼久手會不會痠。」快~快把青妹妹給我抱,我的身子板近個兒練的壯,我可以抱的更久~

  季恒安直接忽視兒子投射而來的閃亮目光,轉向丈夫,「你啊,多大的年紀了,還跟個毛小子看見小姑娘一樣,大老遠都可以感受到你的熱、情。」季恒安將熱情兩字特別加重口氣,越說到後面酸味越濃。

  有老婆不看看女兒,要讓我踢翻幾個醋罈子才夠?

  上官諒哈哈大笑,大手攬過妻子的腰,「當年,你不就愛我這麼不要臉的對你如此熱情嗎?」

  「貧嘴。」季恒安嬌斥。

  「爹爹、娘......。」可以理兒子一下嗎?

  他們上官家就是這樣,從不吝對彼此表達情感,不管喜怒還是哀樂,都可以毫不保留的表達出來,爹跟娘對她說過,這樣一起分享情感,才像一家人。

  接著畫面快速的轉動,來到上官青玄十八歲的時候, 那年國與國之間爭戰連連,爹爹帶著慶哥哥上戰場去了。

  那日,季恒安心神不寧的來回在廳堂踱步。

  「青兒,娘這幾日眼皮抽的不像話,我怕......。」季恒安咬著指甲說道,只要她一心神不寧,就會不自覺的咬指甲,丈夫要她戒這壞習慣戒很久。

  上官青玄坐在木椅上,秀麗的面容沒了神采,與娘親同樣憂心匆匆,瞧,連喝個茶茶杯都拿不穩,灑了些茶水在身上。

  她不自覺「嘖」聲,季恒安也沒有多餘的心思糾正女兒的儀態,仍是不停的在廳堂內來回走著。

  「娘,你放心,爹爹與慶哥哥也不是第一次上戰場,尤其是慶哥哥,爹不是老誇慶哥哥是他的再版嗎?有時都直接放手讓他帶兵衝鋒了。」然後打了勝仗回來拼命跟她炫耀,哼。

  上官青玄邊說邊觀察娘親的神情,發覺她根本連一字都聽不進去,其實她跟娘一樣,這幾天莫名的心神不寧,總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在他們上官家發生。

  「少爺回來了!是少爺回來了!」

   忽然宅院內的家丁嚷嚷聲此起彼落,像是一道響鐘敲醒兩個各有所思的人,季恒安跟帶著女兒趕緊走出廳堂,來到宅院中庭,當她看見兒子染滿鮮血模樣與殘破不堪的鎧甲,愣在原地。

  快速環視隨著兒子回來軍中同僚,獨獨不見她日盼夜盼歸來的丈夫。

  上官諒,她的丈夫呢?

  只見上官慶玄舉步蹣跚的走來,撲地向她跪倒,在雙膝併地的瞬間,季恒安覺得心裡某一塊好像有什麼碎了。

  「娘......。」上官慶玄語氣破碎,眼眶泛紅的看著娘親,「兒子不孝,爹爹他......。」然後就再也說不下去,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瞬間潰堤,他不住的槌地,哭喊出聲。

  「啊啊......爹爹......爹!」

  見兒子在面前情緒崩潰,做娘的怎麼忍受得住,她也跪在兒子面前伸手環抱著他,止不住的流淚,從兒子的反應便得知,她與丈夫已天人永隔。

  上官青玄忍著心中難受聽前來匯報的兵將說,上官慶玄因一時不注意太過深入敵軍領地,等到發現時早已被團團包圍,上官諒為了救兒子,只率領數百精兵殺入重圍,人雖救到,但卻中了敵軍射來淬了劇毒的箭,即使不死也殘,就當是報主帥被斬殺之仇。

  猛烈劇毒深入心肺,好不容易撐著回到自個兒營地,卻已氣息奄奄。

  彌留之際,上官諒召來上官慶玄到榻前,他說,他不怪兒子貪戰,折損些許將士殺入敵營,拿下對方主帥項上人頭,身為上官家的男兒,應當勇猛如斯,只是他放不下的,是在家中等待他們歸來的妻子與女兒。

  兒子雖然還年輕,但早已跟著他爭戰多場,上官慶玄的實力,軍中的許多將領兵士皆有目共睹,雖然沒辦法將主帥的職責交付給他,但許多兄弟也算是看著上官慶玄長大的,他們都願意替上官諒照看這個幾乎是另一個主帥翻版的上官慶玄。

  有過幾次在生死邊緣徘迴的經驗,上官諒估量著在差不多快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,他將一條手絹交予兒子,並請兒子帶話給他的娘。

  「『吾妻安丫頭,為夫在來世等你。』」安丫頭是季恒安未嫁前,上官諒對她的暱稱。

  看著這條繡著她年輕時期畫像的手絹,季恒安本來以為丟失再也找不著,原來丈夫一直都將這條手絹貼身收著。

  「喏,這條手絹給你,知道你不常在城內有私人理由,我也不想過問,思念之情難耐時,就拿出這條手絹,當我在你身邊吧。」

  季恒安還記得當年贈與丈夫這條手絹時,府內幾十張眼睛都在巴巴看著。

  上官諒當作沒看見幾十道射來的眼刀,也很大方的收下「贈禮」,並在季恒安臉上偷了個香後,騎著戰馬,領軍出城。

  「安丫頭,等我回來。」 

   然後季恒安的爹當時還氣得追出季府,對著他的背影臭罵一頓。

   她盯著兒子那張與丈夫年輕時幾乎相同神韻的臉,將手絹攥在心口,閉上眼,回憶著兩人相識的種種,心,痛極。

  出雙入對的鴛鴦少了一隻,教獨活的那方該怎麼辦?

  「娘!娘!」

  咦?她怎麼聽見青兒跟慶兒驚恐的呼喊呢?

  季恒安沒有留意,在她悲痛失去丈夫的時候,一股洶湧的氣猛然朝她的腦門與心口沖去,眼前一黑的同時也仰頭噴出大口鮮血,接著有如斷線的木偶,倒在原地。

  之後季恒安再也沒有醒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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